第 68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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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8 章
段府一街之隔的茶鋪內, 聞淞正跪在李霈跟前，頭垂得低低的，魁梧的漢子雙目通紅。
“我追上去之時, 便知曉希望不大, 那二人的腳印只斷斷續續延及一處街角，應該是走得上頭，有人接應。等我回過頭來，街上賣糖畫的早就打烊走了人, 那夥繡娘被我抓住一問, 只說是有人告訴她們，鋪子裏的繡線今日便宜許多。”
“是我失職，才叫蘭娘子遭此一劫。”
李霈坐在他跟前, 拿著巾帕正在擦拭佩刀，聞言道：“留著道歉的話去給你家夫人說。”
銀白光一閃, 映出一雙清冽而堅決的眼。
“都準備好了？”
“準備好了, 就是......”聞淞有些猶豫。
“就是什麽？”
“就是這麽熱鬧的事, 怎麽能不叫上我？”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。
李霈回過頭去，便見到曲問舟白衣翩翩, 手執翠玉簫笑著看向他。身旁的紅衣女郎也雙手抱胸道：“還有我呢！”
他嘴角勾了勾，“何時回來的？”
“剛到不久。”他簡潔道。
岳鷂忍不住補充, “被我騙來的，剛到寨子裏就聽說蘭娘子被姓段的抓走了, 我說要來救人，我哥就放我出來了。”
她信了眼前這個黑心眼的鬼話, 準備回去收拾東西找曲問舟, 前腳剛進了寨子，後腳就被她哥給禁了足。
困在寨裏一個月, 連蘭娘子生辰都不肯放她出來。
誰知曉她那封無奈之下寄出去騙人的信真的將曲問舟騙了回來，還趕上了蘭娘子被抓這等大事，她說救人要緊，她哥才放她一同過來。
“人如何了？”曲問舟開門見山道。
“不會有性命之憂，但是需得立馬動手。”
“什麽安排？”
“我會隨池昀一起進去同段綸周旋，伺機挾持住他，好作交換。”
他看向曲問舟和岳鷂，“雲渠和聞淞各帶一隊人在外頭接應，你們可藏在暗處，伺機而動。”
跪在地上的聞淞道：“我來斷後，若出了意外，我便闖府。”
曲問舟輕笑，“你擅長近戰，想要闖府引開火力，豈不是自投羅網，枉送性命？”
聞淞當然知曉自己幾斤幾兩，可是他犯錯失職，他想贖罪。
岳鷂拍著胸脯道：“還不如找我，我跑得快。”
她的確身輕如燕，腳上功夫過人，在場的單論輕功，便是曲問舟也不一定比得過她。
李霈看向曲問舟，曲問舟還沒說話，岳鷂搶先道：“看他做什麽？他又不是我的長輩，我自己做自己的主，就這麽定了。”
曲問舟眼中閃過笑意，聳了聳肩，“她說得沒錯。”
李霈鄭重道：“我替蘭亭先謝過你。”
岳鷂擺擺手，“放心吧，我和她的交情，不在話下。”
李霈再次看向曲問舟，這人仍舊波瀾不驚，他有些不放心，“你若不便，就在外頭與雲渠一同接應。”
曲問舟不置可否，“我知曉分寸。”
正說著，段府的側門吱呀一聲開了，戴著帷帽的女郎緩緩上了馬車。馬車繞過幾處街巷，才停到了茶鋪後門。
隔著簾子傳來女郎清脆的聲音。
“我沒見到王氏，與一個姓孟的妾室見了一面，出來時套了那仆婦的話，說是王氏和林五都被禁了足，料想蘭娘子必定就在府中，不然不會這麽巧。”
她初時聽聞此事，就心中覆雜，本來還對一心相交的朋友實則別有目的而心存芥蒂，但想到段綸的秉性，又想到王氏和蘭亭的過節，便只剩下滿心的擔憂。
旁人不知道，她最知道蘭亭會面臨什麽，故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，還鼓動段綸親自去找王氏。
當真是猜對了王氏的心思，還連帶出了一個林五，叫二人雙雙被抓了個現行。
她又有些不確定道：“王氏和林五都在府中，與蘭娘子有過節，且上回流雲樓那事，不知曉林五會不會反咬一口，將蘭娘子供出來，怕就怕，段綸知曉了此事。”
李霈聽到此處，眼中一沈。
“知曉了，今日多謝江四娘子，待救出蘭亭，我再與她登門致謝。”
江四娘子沒再說什麽，馬車再次緩緩行駛。
李霈目送著她的馬車離去，心中將方才的話在心裏過了一遭，眉頭擰得越發緊。
轉頭便對手下人吩咐道：“告訴池大人，無論收到什麽消息，都不要驚慌，他恐怕要受些委屈了。”
*
池昀的確收到了消息。
段綸親自派人送過來的，一張帖子，邀他過府一敘。帖子裏夾帶了首低俗不堪的艷詩，落款處畫了一簇蘭花。
他只看了一眼，便將那詩揉成一團，徑直將詩在燭火上燒了個幹凈。
這舉動將阿厘嚇了一跳，被夫人說成悶瓜一個拍不出響的二郎君，何曾如此大動肝火過。
這怒意一直持續到進了段府，才換上平日的從容神色。領路之人正是那八字胡主簿，見到池昀，一張臉似笑非笑，不知憋著什麽壞，目光在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廝臉上劃過一眼。
一個沈默健壯，另一個高大挺拔，俱低著頭。
“池大人這兩個小廝，倒是都挺壯，恐怕身下頗為了得？”
池昀笑得春風和煦，“家母擔心我獨身在外，故而小廝們都會些拳腳。”
“段府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隨便進來，容在下為幾位搜一搜身。”
主簿陰笑道，池昀點點頭，十分配合，“請。”
幾個侍衛上來將三人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摸了個遍，連頭頂的玉簪都未放過，見著是無鋒才罷休。
到了湖邊涼亭，四面臨風的水榭幃幔飄蕩，伴隨著絲竹管弦，打扮得妖嬈清涼的舞姬已經翩翩起舞，主位上坐著一人獨自舉杯觀舞，陰鷙的臉上有些許沈醉。
聽到奴仆提醒，才遙遙看向正往這裏來的池昀，舉杯笑道：“池大人，快來坐。”
池昀拱手一禮，才在下首跪坐下來，一旁立刻便有婢女給他斟上酒。
兩個小廝也沈默地站在了身後。
主簿眼風一掃，立刻便有段府侍衛不動聲色地靠近此處。
段綸細細打量池昀一眼，瞇著眼道：“百聞不如一見，池大人這副樣貌，可比尋常小娘子生得還要美，難怪最討女郎們歡心。”
這對尋常人來講，已經屬於羞辱。池昀卻是一笑，“段大人謬讚了，女郎的美，千姿百態，我自愧弗如，不過幸而是生得像女郎，倒比生得像旁的什麽動物好多了。”
段綸鼻子微勾，眼窩又深，乍一看像鷹隼，聽他如此一說，氣得鼻翼微張，半天說不出來話。
“不愧是池大人，敢同貴人搶女人。”
他陰惻惻道。
池昀的臉色不變，手中的杯盞握得更緊，“段大人的話，下官聽不太懂，還望大人明示。”
段綸冷笑一聲，“聽不懂沒關系，池大人看著便是。”
說罷，揚聲道：“來人，把我給池大人準備的禮物呈上來。”
······
宅院之中，蘭亭正閉目養神，手上的動作卻不停歇。鬢邊起了一層薄汗，金鐲已經被她抓到，然而憑借金針割開繩索卻不太容易。
頭頂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，伴隨著一聲不知名的鳥叫。
她唰地睜開眼，擡起頭望向屋頂，這是只在鎣坪寨中聽到過的叫聲。
頭頂的瓦片果然動了動，嬌小的身影輕飄飄地從房梁處倒掛而下，三兩下便落到她跟前。
蘭亭眼前一亮，低聲道：“鷂娘！”
岳鷂蒙著臉，露在外面的眼睛眨了眨，指了指外面，揮刀砍斷她腳腕處的鐵鏈，用布條悄悄系在一處，又為她解開手中繩索，重新挽成一個松松的結。
“謝天謝地，終於找對了地方。”她扮作侍女才偷偷溜了進來，還抓瞎似的摸了好幾個院子才找到此處。
“怎麽是你來了，你不是去追曲當家了麽？”
“說來話長，”岳鷂擺擺手，“段綸沒傷你吧？”
見到她一雙腕子被磨得通紅，頭發微亂，氣得眼睛都瞪得大了些。
蘭亭搖搖頭，“他不敢，我對他還有大用處。倒是你，這裏看著只有兩個守衛，但絕非這麽點人，段綸知曉我是屈平一案的幕後之人了，他以為我是為了池昀，像是要連帶著池昀一同報覆，外頭肯定有埋伏，你帶不走我的。”
岳鷂低聲道：“放心，苻老大和池大人的謀劃怎麽會如此草率，若真能帶你硬闖出去，苻老大自己早就闖進來了。”
說話間，外頭已經傳來一陣腳步聲，領頭的人似是正在同門外兩個侍衛交接。
“大人讓我們來領人。”
岳鷂匆匆系好面巾，“來不及了，你只需記得，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麽，去有水的地方便是。”
說罷，三兩下翻上屋頂，卻沒有再隱藏行蹤，故意踢下了一片瓦，才往遠處掠去。
“誰！”門口的守衛果然被驚動，大喝一聲，周圍很快出現一隊士兵，步伐整齊地朝這邊奔來。
岳鷂“嘖”了一聲，腳下更快，連手裏的兵都出動了，段綸還真是不惜代價。
“有本事就來抓你們姑奶奶呀！”
女郎的聲音已經遠去。
幾乎是她出聲的同一時間，門就被撞開，呼啦啦湧進來的守衛看到蘭亭依舊綁在原地，松了一口氣。
“帶走！”
片刻之後，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出現在水邊的高臺之上，衣裙艷麗，戴著面巾，腕間仍舊綁得牢牢的。
對岸水榭之中，池昀幾人第一時間朝那處看去，樂聲更加纏綿了些，段綸打著拍子，滿意地看著池昀臉上的陰沈之意，笑道：“這是我新得的舞姬，池大人覺得如何？”
見池昀不說話，又繼續道：“若池大人覺得好，我就讓她在那蓮臺上獻舞一曲，若池大人覺得不好，我就把她扔進湖裏餵魚。”
池昀轉向段綸，面無表情道：“段大人這樣為難一個女郎，是否有些過分了。”
段綸“哈哈”一陣大笑，“一個舞姬罷了，還不是讓她如何便如何，女郎家嘛，乖巧些，貴人才會喜歡。”
“怎麽，池大人也憐香惜玉了？”
段綸有些為難，“不如這樣，這舞姬不跳也罷，池大人來替她如何？”
身後的阿厘看了眼池昀，卻聽自家郎君平靜道：“好。”
“段大人想看我跳什麽？”
段綸摸著下巴，咧著嘴一笑，起身將腿往桌案上一放，指著膝蓋之下道：“就給我演一出，淮陰侯遭受胯下之辱如何？”
樂聲停住，水榭之中寂然一片，段綸好整以暇地看著池昀，期待著他的回覆。
池昀卻朗聲道：“既然段大人想看，那下官就獻醜了。”
他緩緩起身，撫了撫衣袖，身後的小廝想要跟上，卻被早就貼上來的親兵死死地擋住，動彈不得。
池昀一步步走向段綸，段綸早就知曉他不過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，腳步也沈，並非習武之人，身後的兩個侍衛倒是有些身受，不過俱被牽扯住。
他勝券在握地看向池昀，在自己心上人的目光下，鉆他的□□，這份殊榮，再適合這對小鴛鴦不過了。
白衣郎君已經走到他的跟前，將衣袍一拉，就跪了下去。身後阿厘瞳孔一縮，差點把持不住，被身旁之人死死拉住。
段綸居高臨下地看著池昀，下一秒，那邊的屋頂卻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，伴隨著身後一隊士兵的追趕。
“哎呀，走水了走水了，燒起來了！”
段綸分心一瞬，就感到身下一陣劇痛，跪地的人不知何時用一根玉簪刺向他兩腿之間，那玉簪不知按下了何處機關，竟然從中間裂開，露出一根尖銳的銀針，此時正插在他的命根子上。
“啊——”
他慘叫一聲，站也站不住，跌坐在地疼得冷汗直冒，幾欲昏厥，見他如此，回過神來的士兵紛紛湧上來將二人圍住。
池昀卻依舊春風和煦，“段大人想看的這出戲，下官演完了，不過下官並非韓信，忍不了許多。”
“殺...給我殺了......”
說時遲那時快，幾乎是他下令的一瞬，湖中忽地冒出數個黑衣人，與士兵迅速廝殺在一起，擋在阿厘二人面前的幾個士兵知道上了當，幹脆動手欲將人殺了，阿厘與那高大的小廝立刻抽刀迎了上去，正是聞淞。
其中一個身影從水底冒出，飛身躍至高臺之上，湖邊的主簿眼尖，立刻扯著嗓子道：“放箭！不能讓人跑了！”
蘭亭手中的繩子被她解開，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就快要上來時，一陣箭雨襲來，被來人揮刀打落許多，卻有漏網之魚快要射入後心。
她瞳孔一縮，“左邊！”
來人蹬著臺柱往後一翻，卻再次落到高臺之下，準備迎著箭雨往上。蘭亭咬牙，索性將腳下本就斬斷的鐐銬扯開，看著那顫巍巍的高臺，忍住心中懼怕，閉著眼睛往下跳去。
主簿嚇了一跳，連忙跳著腳道：“不許放箭！莫要傷人！”
女郎如同一只紛飛的蝶落入水面，被守在下面的李霈一把拉入懷中，禁錮得緊緊的，從水下往外游去。
他將蘭亭交給接應的人，便欲攀上岸去支援，卻被曲問舟拉住，與他打了個手勢。
李霈沈默，凝重地看向他，沒有回應。
曲問舟笑了笑，指了指身後的蘭亭，又指了指他的臉。李霈垂下眼，緩緩移開，任由曲問舟向岸邊而去。
湖岸之上，混戰一片，段綸強撐著抽出佩刀，紅著眼睛砍向面前的池昀，卻被一把劍輕飄飄地格擋住。
白衣的俠客翩然而至，卻力道千鈞，將段綸的重刀擋得錚錚作響，一路從刀尖劃向刀柄，帶起一陣火花，段綸被帶著後退幾步，又吼叫著舉刀上前。
身後的幾個精銳已經上前護住，被曲問舟四兩撥千斤地繞在一處，段綸死死看著他的身影，欲要砍去，卻暴露了面門，將自己送到了曲問舟跟前。
曲問舟粲然一笑，手起劍落，一條胳膊便飛了出去。
“這一劍，替蘭娘子報仇。”
再輕輕抵住劍柄一送，在段綸的慘叫聲中，刺向他的眼睛。血紅珠子被挑飛，野獸般的吼叫聲再次響起。
“這一劍，為我問月寨所有人。”
他沒有李霈那麽講究律法軍法，非要抓什麽真奸細，只要是段家人，在他眼裏都該死。只可惜段綸眼下還不能死，還要以半具殘軀不人不鬼地活著，親眼看著段氏倒臺，倭寇覆滅。
衣擺上帶著斑斑血跡，曲問舟笑意更濃，在更多的人湧 上來之前，他將池昀往阿厘處扔去，腳尖一點便飛向高處。
“記住了，冤有頭債有主，段綸是我曲問舟所廢，千萬別找錯人。”
聞淞打了個手勢，周圍的火勢蔓延開來，在一眾救火和救人的喧鬧之中，和阿厘帶著剩下的兄弟們迅速退去。
另一邊，蘭亭被李霈帶著從湖底的暗洞游出，剛好能至後院的另一處池塘，想來李霈等人便是從這裏潛入那湖中。
二人顧不得說話，先清理了身上纏繞的水草，蘭亭將水珠抹了抹，便被人猛地抱入懷中。
“從高臺上往下跳時，怕不怕？”
李霈聲音有些低啞，蘭亭那時當機立斷的舉動再合情合理不過，卻仍舊讓他心神隨之牽動。那麽高的蓮臺，她不過才剛學會鳧水，就敢賭上一把。
“臺下有你呀。”她趴在他懷中，安撫地拍拍他。
李霈喉頭一哽，放在女郎腰上的力道大得失控，蘭亭快要被揉入到他的身體之中，他卻怎麽也不肯松開，失而覆得的慌亂在此刻顯露無遺。
“不去接應麽？”蘭亭努力地掙出一點縫隙，為自己爭取一點說話的機會。
“你才是最需要接應的人，放心，他們能出來。”
眼下不是說話的時機，李霈欲帶她離開，蘭亭看著遠處的煙霧和周圍的寧靜，卻心中一動。
她咬牙道：“先不走。”
李霈不解地看著她，蘭亭急急道：“段綸才是太子的心腹，我們去書房。”
李霈會意，他們最缺的便是太子一派與倭寇有勾結的直接證據，段綸在溱州時間夠久，做事又不是仔細之人，若有紕漏，一定是在他這處。
只是眼下兵荒馬亂，她才剛受過一番驚嚇，竟還能如此大膽，他既佩服，又心疼。
蘭亭卻將亂糟糟的頭發攏了攏，將裙子的破爛處打了個結，眉眼堅毅地看向他，“我們快走。”
李霈心中一片柔軟，立刻便帶著她往書房處探去。
府中的大半人不是在救火就是在救主，這裏果然和料想的一樣無人看守，他們輕而易舉溜進書房之中。
書桌上亂糟糟的，只有零散的公文和幾張白紙。她一一看去，都無甚特別。
晃眼一圈，也沒有什麽上鎖的地方和箱匣。
“段綸此人最喜托大，他要藏東西，必然藏在最顯眼的地方。”蘭亭靜靜道。從他將她抓來，卻鎖在後院中女眷的地方，就知曉了。
二人再次在屋中搜索一遍，身後的書架上倒是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排書，像是充門面所用，平日裏甚少翻閱。書桌對面，一幅輿圖掛在墻上。
蘭亭目光一掃，落在其中一本書上。
屈指一抽，吹了吹上頭的灰。
“《大藏經》？”
“據我所知，宮裏的皇後信佛，聖人為其迎過佛骨供奉，國舅爺正好相反，對此嗤之以鼻，常常勸誡妹妹。段家就是胡亂采買書，也不會莫名其妙買上一本佛經。”蘭亭淡淡說著長安城的傳聞。
也是，罪孽深重之人，怎麽敢信佛。
那書一翻，果然自封皮裏層掉出一把鑰匙。
只是鑰匙有了，上鎖的證據卻依舊沒有蹤影。可縱觀屋內，雪洞一般，能找的都找了。
外頭的喧鬧小了許多，他二人時間不多，蘭亭已經準備離開，卻見李霈靜靜地看著對面那幅輿圖。
忽然道：“這輿圖不對。”
輿圖畫的是溱州的布防，他無數個日夜觀摩過成千上萬遍，早就爛熟於心，閉著眼都能想起來一點一線。
“多了一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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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府一街之隔的茶鋪內, 聞淞正跪在李霈跟前，頭垂得低低的，魁梧的漢子雙目通紅。
“我追上去之時, 便知曉希望不大, 那二人的腳印只斷斷續續延及一處街角，應該是走得上頭，有人接應。等我回過頭來，街上賣糖畫的早就打烊走了人, 那夥繡娘被我抓住一問, 只說是有人告訴她們，鋪子裏的繡線今日便宜許多。”
“是我失職，才叫蘭娘子遭此一劫。”
李霈坐在他跟前, 拿著巾帕正在擦拭佩刀，聞言道：“留著道歉的話去給你家夫人說。”
銀白光一閃, 映出一雙清冽而堅決的眼。
“都準備好了？”
“準備好了, 就是......”聞淞有些猶豫。
“就是什麽？”
“就是這麽熱鬧的事, 怎麽能不叫上我？”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。
李霈回過頭去，便見到曲問舟白衣翩翩, 手執翠玉簫笑著看向他。身旁的紅衣女郎也雙手抱胸道：“還有我呢！”
他嘴角勾了勾，“何時回來的？”
“剛到不久。”他簡潔道。
岳鷂忍不住補充, “被我騙來的，剛到寨子裏就聽說蘭娘子被姓段的抓走了, 我說要來救人，我哥就放我出來了。”
她信了眼前這個黑心眼的鬼話, 準備回去收拾東西找曲問舟, 前腳剛進了寨子，後腳就被她哥給禁了足。
困在寨裏一個月, 連蘭娘子生辰都不肯放她出來。
誰知曉她那封無奈之下寄出去騙人的信真的將曲問舟騙了回來，還趕上了蘭娘子被抓這等大事，她說救人要緊，她哥才放她一同過來。
“人如何了？”曲問舟開門見山道。
“不會有性命之憂，但是需得立馬動手。”
“什麽安排？”
“我會隨池昀一起進去同段綸周旋，伺機挾持住他，好作交換。”
他看向曲問舟和岳鷂，“雲渠和聞淞各帶一隊人在外頭接應，你們可藏在暗處，伺機而動。”
跪在地上的聞淞道：“我來斷後，若出了意外，我便闖府。”
曲問舟輕笑，“你擅長近戰，想要闖府引開火力，豈不是自投羅網，枉送性命？”
聞淞當然知曉自己幾斤幾兩，可是他犯錯失職，他想贖罪。
岳鷂拍著胸脯道：“還不如找我，我跑得快。”
她的確身輕如燕，腳上功夫過人，在場的單論輕功，便是曲問舟也不一定比得過她。
李霈看向曲問舟，曲問舟還沒說話，岳鷂搶先道：“看他做什麽？他又不是我的長輩，我自己做自己的主，就這麽定了。”
曲問舟眼中閃過笑意，聳了聳肩，“她說得沒錯。”
李霈鄭重道：“我替蘭亭先謝過你。”
岳鷂擺擺手，“放心吧，我和她的交情，不在話下。”
李霈再次看向曲問舟，這人仍舊波瀾不驚，他有些不放心，“你若不便，就在外頭與雲渠一同接應。”
曲問舟不置可否，“我知曉分寸。”
正說著，段府的側門吱呀一聲開了，戴著帷帽的女郎緩緩上了馬車。馬車繞過幾處街巷，才停到了茶鋪後門。
隔著簾子傳來女郎清脆的聲音。
“我沒見到王氏，與一個姓孟的妾室見了一面，出來時套了那仆婦的話，說是王氏和林五都被禁了足，料想蘭娘子必定就在府中，不然不會這麽巧。”
她初時聽聞此事，就心中覆雜，本來還對一心相交的朋友實則別有目的而心存芥蒂，但想到段綸的秉性，又想到王氏和蘭亭的過節，便只剩下滿心的擔憂。
旁人不知道，她最知道蘭亭會面臨什麽，故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，還鼓動段綸親自去找王氏。
當真是猜對了王氏的心思，還連帶出了一個林五，叫二人雙雙被抓了個現行。
她又有些不確定道：“王氏和林五都在府中，與蘭娘子有過節，且上回流雲樓那事，不知曉林五會不會反咬一口，將蘭娘子供出來，怕就怕，段綸知曉了此事。”
李霈聽到此處，眼中一沈。
“知曉了，今日多謝江四娘子，待救出蘭亭，我再與她登門致謝。”
江四娘子沒再說什麽，馬車再次緩緩行駛。
李霈目送著她的馬車離去，心中將方才的話在心裏過了一遭，眉頭擰得越發緊。
轉頭便對手下人吩咐道：“告訴池大人，無論收到什麽消息，都不要驚慌，他恐怕要受些委屈了。”
*
池昀的確收到了消息。
段綸親自派人送過來的，一張帖子，邀他過府一敘。帖子裏夾帶了首低俗不堪的艷詩，落款處畫了一簇蘭花。
他只看了一眼，便將那詩揉成一團，徑直將詩在燭火上燒了個幹凈。
這舉動將阿厘嚇了一跳，被夫人說成悶瓜一個拍不出響的二郎君，何曾如此大動肝火過。
這怒意一直持續到進了段府，才換上平日的從容神色。領路之人正是那八字胡主簿，見到池昀，一張臉似笑非笑，不知憋著什麽壞，目光在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廝臉上劃過一眼。
一個沈默健壯，另一個高大挺拔，俱低著頭。
“池大人這兩個小廝，倒是都挺壯，恐怕身下頗為了得？”
池昀笑得春風和煦，“家母擔心我獨身在外，故而小廝們都會些拳腳。”
“段府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隨便進來，容在下為幾位搜一搜身。”
主簿陰笑道，池昀點點頭，十分配合，“請。”
幾個侍衛上來將三人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摸了個遍，連頭頂的玉簪都未放過，見著是無鋒才罷休。
到了湖邊涼亭，四面臨風的水榭幃幔飄蕩，伴隨著絲竹管弦，打扮得妖嬈清涼的舞姬已經翩翩起舞，主位上坐著一人獨自舉杯觀舞，陰鷙的臉上有些許沈醉。
聽到奴仆提醒，才遙遙看向正往這裏來的池昀，舉杯笑道：“池大人，快來坐。”
池昀拱手一禮，才在下首跪坐下來，一旁立刻便有婢女給他斟上酒。
兩個小廝也沈默地站在了身後。
主簿眼風一掃，立刻便有段府侍衛不動聲色地靠近此處。
段綸細細打量池昀一眼，瞇著眼道：“百聞不如一見，池大人這副樣貌，可比尋常小娘子生得還要美，難怪最討女郎們歡心。”
這對尋常人來講，已經屬於羞辱。池昀卻是一笑，“段大人謬讚了，女郎的美，千姿百態，我自愧弗如，不過幸而是生得像女郎，倒比生得像旁的什麽動物好多了。”
段綸鼻子微勾，眼窩又深，乍一看像鷹隼，聽他如此一說，氣得鼻翼微張，半天說不出來話。
“不愧是池大人，敢同貴人搶女人。”
他陰惻惻道。
池昀的臉色不變，手中的杯盞握得更緊，“段大人的話，下官聽不太懂，還望大人明示。”
段綸冷笑一聲，“聽不懂沒關系，池大人看著便是。”
說罷，揚聲道：“來人，把我給池大人準備的禮物呈上來。”
······
宅院之中，蘭亭正閉目養神，手上的動作卻不停歇。鬢邊起了一層薄汗，金鐲已經被她抓到，然而憑借金針割開繩索卻不太容易。
頭頂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，伴隨著一聲不知名的鳥叫。
她唰地睜開眼，擡起頭望向屋頂，這是只在鎣坪寨中聽到過的叫聲。
頭頂的瓦片果然動了動，嬌小的身影輕飄飄地從房梁處倒掛而下，三兩下便落到她跟前。
蘭亭眼前一亮，低聲道：“鷂娘！”
岳鷂蒙著臉，露在外面的眼睛眨了眨，指了指外面，揮刀砍斷她腳腕處的鐵鏈，用布條悄悄系在一處，又為她解開手中繩索，重新挽成一個松松的結。
“謝天謝地，終於找對了地方。”她扮作侍女才偷偷溜了進來，還抓瞎似的摸了好幾個院子才找到此處。
“怎麽是你來了，你不是去追曲當家了麽？”
“說來話長，”岳鷂擺擺手，“段綸沒傷你吧？”
見到她一雙腕子被磨得通紅，頭發微亂，氣得眼睛都瞪得大了些。
蘭亭搖搖頭，“他不敢，我對他還有大用處。倒是你，這裏看著只有兩個守衛，但絕非這麽點人，段綸知曉我是屈平一案的幕後之人了，他以為我是為了池昀，像是要連帶著池昀一同報覆，外頭肯定有埋伏，你帶不走我的。”
岳鷂低聲道：“放心，苻老大和池大人的謀劃怎麽會如此草率，若真能帶你硬闖出去，苻老大自己早就闖進來了。”
說話間，外頭已經傳來一陣腳步聲，領頭的人似是正在同門外兩個侍衛交接。
“大人讓我們來領人。”
岳鷂匆匆系好面巾，“來不及了，你只需記得，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麽，去有水的地方便是。”
說罷，三兩下翻上屋頂，卻沒有再隱藏行蹤，故意踢下了一片瓦，才往遠處掠去。
“誰！”門口的守衛果然被驚動，大喝一聲，周圍很快出現一隊士兵，步伐整齊地朝這邊奔來。
岳鷂“嘖”了一聲，腳下更快，連手裏的兵都出動了，段綸還真是不惜代價。
“有本事就來抓你們姑奶奶呀！”
女郎的聲音已經遠去。
幾乎是她出聲的同一時間，門就被撞開，呼啦啦湧進來的守衛看到蘭亭依舊綁在原地，松了一口氣。
“帶走！”
片刻之後，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出現在水邊的高臺之上，衣裙艷麗，戴著面巾，腕間仍舊綁得牢牢的。
對岸水榭之中，池昀幾人第一時間朝那處看去，樂聲更加纏綿了些，段綸打著拍子，滿意地看著池昀臉上的陰沈之意，笑道：“這是我新得的舞姬，池大人覺得如何？”
見池昀不說話，又繼續道：“若池大人覺得好，我就讓她在那蓮臺上獻舞一曲，若池大人覺得不好，我就把她扔進湖裏餵魚。”
池昀轉向段綸，面無表情道：“段大人這樣為難一個女郎，是否有些過分了。”
段綸“哈哈”一陣大笑，“一個舞姬罷了，還不是讓她如何便如何，女郎家嘛，乖巧些，貴人才會喜歡。”
“怎麽，池大人也憐香惜玉了？”
段綸有些為難，“不如這樣，這舞姬不跳也罷，池大人來替她如何？”
身後的阿厘看了眼池昀，卻聽自家郎君平靜道：“好。”
“段大人想看我跳什麽？”
段綸摸著下巴，咧著嘴一笑，起身將腿往桌案上一放，指著膝蓋之下道：“就給我演一出，淮陰侯遭受胯下之辱如何？”
樂聲停住，水榭之中寂然一片，段綸好整以暇地看著池昀，期待著他的回覆。
池昀卻朗聲道：“既然段大人想看，那下官就獻醜了。”
他緩緩起身，撫了撫衣袖，身後的小廝想要跟上，卻被早就貼上來的親兵死死地擋住，動彈不得。
池昀一步步走向段綸，段綸早就知曉他不過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，腳步也沈，並非習武之人，身後的兩個侍衛倒是有些身受，不過俱被牽扯住。
他勝券在握地看向池昀，在自己心上人的目光下，鉆他的□□，這份殊榮，再適合這對小鴛鴦不過了。
白衣郎君已經走到他的跟前，將衣袍一拉，就跪了下去。身後阿厘瞳孔一縮，差點把持不住，被身旁之人死死拉住。
段綸居高臨下地看著池昀，下一秒，那邊的屋頂卻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，伴隨著身後一隊士兵的追趕。
“哎呀，走水了走水了，燒起來了！”
段綸分心一瞬，就感到身下一陣劇痛，跪地的人不知何時用一根玉簪刺向他兩腿之間，那玉簪不知按下了何處機關，竟然從中間裂開，露出一根尖銳的銀針，此時正插在他的命根子上。
“啊——”
他慘叫一聲，站也站不住，跌坐在地疼得冷汗直冒，幾欲昏厥，見他如此，回過神來的士兵紛紛湧上來將二人圍住。
池昀卻依舊春風和煦，“段大人想看的這出戲，下官演完了，不過下官並非韓信，忍不了許多。”
“殺...給我殺了......”
說時遲那時快，幾乎是他下令的一瞬，湖中忽地冒出數個黑衣人，與士兵迅速廝殺在一起，擋在阿厘二人面前的幾個士兵知道上了當，幹脆動手欲將人殺了，阿厘與那高大的小廝立刻抽刀迎了上去，正是聞淞。
其中一個身影從水底冒出，飛身躍至高臺之上，湖邊的主簿眼尖，立刻扯著嗓子道：“放箭！不能讓人跑了！”
蘭亭手中的繩子被她解開，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就快要上來時，一陣箭雨襲來，被來人揮刀打落許多，卻有漏網之魚快要射入後心。
她瞳孔一縮，“左邊！”
來人蹬著臺柱往後一翻，卻再次落到高臺之下，準備迎著箭雨往上。蘭亭咬牙，索性將腳下本就斬斷的鐐銬扯開，看著那顫巍巍的高臺，忍住心中懼怕，閉著眼睛往下跳去。
主簿嚇了一跳，連忙跳著腳道：“不許放箭！莫要傷人！”
女郎如同一只紛飛的蝶落入水面，被守在下面的李霈一把拉入懷中，禁錮得緊緊的，從水下往外游去。
他將蘭亭交給接應的人，便欲攀上岸去支援，卻被曲問舟拉住，與他打了個手勢。
李霈沈默，凝重地看向他，沒有回應。
曲問舟笑了笑，指了指身後的蘭亭，又指了指他的臉。李霈垂下眼，緩緩移開，任由曲問舟向岸邊而去。
湖岸之上，混戰一片，段綸強撐著抽出佩刀，紅著眼睛砍向面前的池昀，卻被一把劍輕飄飄地格擋住。
白衣的俠客翩然而至，卻力道千鈞，將段綸的重刀擋得錚錚作響，一路從刀尖劃向刀柄，帶起一陣火花，段綸被帶著後退幾步，又吼叫著舉刀上前。
身後的幾個精銳已經上前護住，被曲問舟四兩撥千斤地繞在一處，段綸死死看著他的身影，欲要砍去，卻暴露了面門，將自己送到了曲問舟跟前。
曲問舟粲然一笑，手起劍落，一條胳膊便飛了出去。
“這一劍，替蘭娘子報仇。”
再輕輕抵住劍柄一送，在段綸的慘叫聲中，刺向他的眼睛。血紅珠子被挑飛，野獸般的吼叫聲再次響起。
“這一劍，為我問月寨所有人。”
他沒有李霈那麽講究律法軍法，非要抓什麽真奸細，只要是段家人，在他眼裏都該死。只可惜段綸眼下還不能死，還要以半具殘軀不人不鬼地活著，親眼看著段氏倒臺，倭寇覆滅。
衣擺上帶著斑斑血跡，曲問舟笑意更濃，在更多的人湧 上來之前，他將池昀往阿厘處扔去，腳尖一點便飛向高處。
“記住了，冤有頭債有主，段綸是我曲問舟所廢，千萬別找錯人。”
聞淞打了個手勢，周圍的火勢蔓延開來，在一眾救火和救人的喧鬧之中，和阿厘帶著剩下的兄弟們迅速退去。
另一邊，蘭亭被李霈帶著從湖底的暗洞游出，剛好能至後院的另一處池塘，想來李霈等人便是從這裏潛入那湖中。
二人顧不得說話，先清理了身上纏繞的水草，蘭亭將水珠抹了抹，便被人猛地抱入懷中。
“從高臺上往下跳時，怕不怕？”
李霈聲音有些低啞，蘭亭那時當機立斷的舉動再合情合理不過，卻仍舊讓他心神隨之牽動。那麽高的蓮臺，她不過才剛學會鳧水，就敢賭上一把。
“臺下有你呀。”她趴在他懷中，安撫地拍拍他。
李霈喉頭一哽，放在女郎腰上的力道大得失控，蘭亭快要被揉入到他的身體之中，他卻怎麽也不肯松開，失而覆得的慌亂在此刻顯露無遺。
“不去接應麽？”蘭亭努力地掙出一點縫隙，為自己爭取一點說話的機會。
“你才是最需要接應的人，放心，他們能出來。”
眼下不是說話的時機，李霈欲帶她離開，蘭亭看著遠處的煙霧和周圍的寧靜，卻心中一動。
她咬牙道：“先不走。”
李霈不解地看著她，蘭亭急急道：“段綸才是太子的心腹，我們去書房。”
李霈會意，他們最缺的便是太子一派與倭寇有勾結的直接證據，段綸在溱州時間夠久，做事又不是仔細之人，若有紕漏，一定是在他這處。
只是眼下兵荒馬亂，她才剛受過一番驚嚇，竟還能如此大膽，他既佩服，又心疼。
蘭亭卻將亂糟糟的頭發攏了攏，將裙子的破爛處打了個結，眉眼堅毅地看向他，“我們快走。”
李霈心中一片柔軟，立刻便帶著她往書房處探去。
府中的大半人不是在救火就是在救主，這裏果然和料想的一樣無人看守，他們輕而易舉溜進書房之中。
書桌上亂糟糟的，只有零散的公文和幾張白紙。她一一看去，都無甚特別。
晃眼一圈，也沒有什麽上鎖的地方和箱匣。
“段綸此人最喜托大，他要藏東西，必然藏在最顯眼的地方。”蘭亭靜靜道。從他將她抓來，卻鎖在後院中女眷的地方，就知曉了。
二人再次在屋中搜索一遍，身後的書架上倒是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排書，像是充門面所用，平日裏甚少翻閱。書桌對面，一幅輿圖掛在墻上。
蘭亭目光一掃，落在其中一本書上。
屈指一抽，吹了吹上頭的灰。
“《大藏經》？”
“據我所知，宮裏的皇後信佛，聖人為其迎過佛骨供奉，國舅爺正好相反，對此嗤之以鼻，常常勸誡妹妹。段家就是胡亂采買書，也不會莫名其妙買上一本佛經。”蘭亭淡淡說著長安城的傳聞。
也是，罪孽深重之人，怎麽敢信佛。
那書一翻，果然自封皮裏層掉出一把鑰匙。
只是鑰匙有了，上鎖的證據卻依舊沒有蹤影。可縱觀屋內，雪洞一般，能找的都找了。
外頭的喧鬧小了許多，他二人時間不多，蘭亭已經準備離開，卻見李霈靜靜地看著對面那幅輿圖。
忽然道：“這輿圖不對。”
輿圖畫的是溱州的布防，他無數個日夜觀摩過成千上萬遍，早就爛熟於心，閉著眼都能想起來一點一線。
“多了一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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